读高二那年，小华妈病了，痛得满床打滚。小华背着她到赤脚医生那里。医生为她打了针止痛剂，手一摊：“怕是大病，赶紧送县医院。”

小华借了辆三轮车，把妈拉到县医院。医生诊断后，把小华叫到一边：“你妈得的是癌症，晚期了，花再多钱也没用，你自己决定吧。”

癌症？华眼前一阵发黑，“我爸走得早，这些年来，我妈就靠种那点承包田供我上学，如今……”

不能这么放弃！小华刚想办住院手续，小华妈含笑进来说：“医生，给我开点药吧，止疼的就行，我命硬，能挺过去。”

拗了半天，小华还是按他妈的意思做了，拉着妈回了家。小华知道，妈一旦决定了的事，没人能改过来。回家的路上，小华拼命憋着，不让眼泪掉下来。兜里只有三百块钱，那是全家仅剩的那么一点点。

或许天不绝人，小华去村里小店买东西，无意中听到有人说，邻乡有个老中医挺神的，治好过一些大医院都没法治的怪病。小华立马找了过去。

老中医家里坐着很多病人，得什么病的都有。老中医话不多，而且声音很轻，只是在搭脉后简单地问上几句，就摇头晃脑开起了方子，完了，又叮嘱几句，也看不出有啥高明之处。最后一个轮到我，老中医瞅了我一眼：“病人呢？”

小华拿出医院的诊断书，讲了他妈的病情和家里的情况，“说来得急，我妈也下不了地，先来问问。”说到最后，小华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。

老中医瞪了小华一眼：“这么大了还哭，没出息。走，带我去看看。”

老中医给小华妈搭完脉，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在屋里踱来踱去。小华垂手，惶惑地盯着他。过了一会儿，老中医让小华把三轮车上那个蛇皮袋子拿进来。一打开，里面全是草药。老中医告诉我把这几把药分均匀，半年服完，应该就可以了，不行的话，再去找他。

小华连连点头，掏出三百块钱：“只有这些了，别嫌少。”

老中医没接钱，双手把玩着桌上的青花瓷瓶，左看右看，还不住地点头：“不用了，你留着做学费吧，这个东西卖给我吧，一千元块。”

小华妈连忙摇手：“不，这是我的嫁妆，几块钱买来的，乡下人插花的，我常说，还不如碗勺来得实用呢。”

老中医晃头捻须，说：“实用不实用我不管，家里有一个，正好配个对。”

送走老中医，小华和他妈还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种好事，诊费、药费没付不说，还白白拿了一千块钱！

半年后，小华陪着他妈去了医院，诊断结果让小华欣喜若狂，他妈竟痊愈了！

小华拿着锦旗去谢老中医，老中医一笑：“有钱了，就把瓶子赎回去，价钱嘛，翻倍。”小华点头。

后来，小华如愿考上了医学院。用那些钱，小华撑过了第一个学期。之后，小华勤工俭学，再没用过家里一分钱。毕业后，小华凭着优异的成绩，被省城一家大医院聘用。

再后来，小华接他妈进城，贷款买房，娶妻生子，进修深造……

二十多年后的一天，小华偶然观看《鉴宝》节目，里面一个青花瓷瓶引起了小华的注意，那个瓶子，看上去跟自家的一模一样。专家几百万的估价让小华又吃惊又愤怒，原来老中医早就知道瓶子的价值。小华想起了老中医眯着眼的神情，哼，狡诈，虚伪！

小华憋着满肚子怨气去找老中医。老中医已去世，他儿子接过小华的字条，一笑：“家父说你会成为医生，果然没错。”

小华突然想起，那天对老中医说，自己想放弃学业，赚钱养家。小华有点发蒙，是不是自己太小人了？

里屋的橱柜上，摆放着两个青花瓷瓶，花纹一样，成色迥异。老中医的儿子取过那个釉色发暗的瓶子：“民国的，不过也值几千块钱。”

小华脸红了。瓶子的内壁上，依稀还能看到儿时调皮的涂鸦，是自家的那个！小华疑惑地望着另一个青翠欲滴的花瓶。

“这个是我祖上为一官宦人家诊病时，那家主人给的。”

小华掏出一万块钱，老中医的儿子执意只收下两千：“家父嘱咐，不敢有违。”

对着老中医的遗像，小华郑重地磕了三个头。泪眼婆娑中，小华又看到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，温馨，深邃。